西泠镜像徐森玉郑振铎先生护卫善本秘籍纪

徐森玉先生为我国文化事业的传承，做出过巨大贡献。尤其在民族存亡之秋，他与郑振铎先生一起，为国家秘密抢救珍本图书的壮举，是他毕生最可歌可泣和令人钦佩不已的一段故事。

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，徐森玉护送一批故宫文物去了内地，郑振铎则坚持留守上海。郑振铎目睹江南一带珍贵古籍文献大量散佚、毁坏和被日伪及美国有关机构收购，心急如焚，便于年初，与在沪著名文化界人士张咏霓（光华大学校长）、何炳松（暨南大学校长）、张元济（商务印书馆董事长）等，秘密成立了一个地下文献征集组织——“文献保存同志会”，向已迁往重庆的中英文教基金董事会（即“中英庚款董事会”）和国立中央图书馆筹备处争取经费，用于替国家抢救善本秘籍。为此，重庆国民政府特派徐森玉冒险潜往上海参与其事。

今存年12月18日郑振铎致张咏霓信写道：“昨日下午，渝有专人来，已至敝处接洽过。此君为熟友，即徐森玉君，名鸿宝（乞秘之），现任故宫博物院古物馆长；他们再三的托他来此一行。有许多话要谈。”从此，郑、徐两人几乎日夕相处，并肩作战，为国索古。20日，郑振铎致张咏霓函又提及：“森玉先生来，谈及渝方将开会，索购书之约略统计；兹以二日之力，略加计算，拟就一电。”这封电文于23日由郑振铎化名“犀谛”（从其笔名“西谛”来）、张咏霓化名“子裳”（从“霓”字来）、何炳松化名“如茂”（从“松”字来），联名发给国立中央图书馆筹备处负责人蒋复璁，并转中英文教基金董事会董事长朱家骅、政府教育部部长陈立夫，第一句话就是：“森公已到，谈甚畅。”21日中午，徐、何、张三人还应约至郑家午餐，研究问题。23日郑振铎致张咏霓函，道及当时收购图书装箱后，“当即由森玉先生及我共同签字贴封为凭”。徐、郑还一起去南浔嘉业堂刘宅、中国书店金宅等处鉴定和挑选古籍。次年元月16日，徐森玉请郑、张、何三人到他家午餐，并商议如何将书运出等事。

徐森玉充分了解和体验“文献保存同志会”，特别是郑振铎艰苦忘我的工作后，于1月20日致函蒋复璁，特别表彰称：“谛兄爱书如命，此番为铺中（按，隐语，指时在筹备中的国立中央图书馆）网罗遗佚，心志专一，手足胼胝，日无暇晷，确为人所难能；且操守坚正，一丝不苟，凡车船及联络等费，从未动用公款一钱，尤堪钦佩。渠家徒壁立，食指众多，入不敷出，拟请先生为谋津贴若干，以酬其劳。此节系柏公（何炳松）提议（谛兄本人并无此意），由弟作函奉恳，想蒙詧纳也。”2月20日，何炳松致蒋复璁信也说：“此间事实际奔走最力者，当推西谛兄。而版本价格之审定则咏老最称负责。自森公驾临后，日夕与西谛兄商讨新本，检点旧藏，逐书经眼盖章，劳苦功高，同人极为心折。承奖贤劳，唯上述三公，足以当之无愧。”

到6月中旬，他们原打算将工作告一段落。12日郑振铎致张咏霓函谓：“昨又寄出书一批；大致在下星期内可告一结束；我辈如释重负，可放心得多矣！”又说：“我大约本月底即将动身。森公归心如箭，亦将同行。”当时的珍本图书大多邮寄到香港暂存，然后再设法运往重庆。郑振铎打算亲自去香港办理转运事宜，徐森玉也要转道香港回内地。今在台湾保存着6月24日郑振铎起草的发给蒋复璁的密电云：“公是货（按，他们收购了宋人刘敞《公是集》，‘公是货’即代指他们所购的原刘晦之藏书）已运港，急待点交，拟推谛于便中南行，专办此事……森公亦决意内行者，与尊处专员面洽尤佳。”后来，徐森玉于7月24日乘船离沪赴港，郑振铎则因抢救珍本图书和装箱邮寄的急迫工作实在走不开。他后来在《求书日录》中回忆说：“国际形势，一天天的紧张起来。上海的局面更一天天的变坏下去。我们……首先把可列入‘国宝’之林的最珍贵古书八十多种，托徐森玉先生带到香港，再由香港用飞机运载到重庆去。”

徐森玉在上海奋战了七个多月，离开时还承担了保护和携带两大箱“可列入‘国宝’之林的最珍贵古书”的艰巨任务！7月25日，郑振铎执笔的与张、何三人化名联署致蒋复璁的信中提道：“森公最为谦抑，且富苦干精神，处处愿意自己吃亏，而不肯妄耗一文公费，诚今之圣人也！得聚首多时，实为平生幸事。”称徐森玉为“今之圣人”，这是何等崇高的评价！9月11日，郑振铎执笔的三人化名致蒋氏信又提道：“最精品八大包，森公已由港航运尊处……现寄递各书，均系由森公独力负责。写中英文书目及付航邮各事，均是森公亲自料理。投寄时，森公竟立候数小时之久！可佩，可感！余书装箱起运，亦系森公独自主持。犀（郑振铎）本约定与森公同时南行，因此间琐事极多……竟不能与行，未得稍分其劳，心中至为惭愧不安。装箱事……其麻烦琐细，非森公之耐苦耐劳者，决难从事也。”

年12月8日，日本发动了太平洋战争，当天上海“孤岛”就彻底沦陷，郑振铎等人的秘密收购工作立即被迫停止。17日那天，郑振铎在一位前辈那里商量了改名易姓等事，从此他离家秘密隐居在外，一直到抗日战争胜利。而就在同一天，在贵州安顺的徐森玉给重庆蒋复璁写信说：“现平方全馆（北平图书馆）业被伪组织接受，势将及沪存之书，欲避此难，惟有照西谛兄分藏办法，将此三百数十箱分移多处民房中密藏。……弟拟变易姓名，穿过各沦陷区，秘赴沪一行，专办此事，延此将绝之慧命。年逾六十，崦嵫之岁月，已不足惜。韩冬郎诗云：‘偷生亦似符天意，未死深疑负国恩。’弟尝讽诵此句，深自引愧。设此役完成，则此疑亦决矣！”12月20日，徐森玉再次致蒋复璁信，坚决要求赴沪：“愿以身为牺牲，冒险前往营救！”辛亥革命后，北京图书馆有不少藏书被秘密运存上海，徐氏为此忧心如焚，充分表现了他的崇高爱国精神。

——本文摘录自《西泠艺丛》总第75期“徐森玉鉴藏研究”专题，《徐森玉、郑振铎先生护卫善本秘籍纪实》，文/陈福康

编辑孙乐怡